文/观舍
人类从什么时候开始用碗进食，资深专家也只能大致推断。洗碗则是与碗问世同步出现的智慧行为，普通人都能说清楚。人同其它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，除了借助丰富的语言进行高级思维活动之外，还能够重复使用和不断改良工具器皿。碗的起源和演变，洗碗的周而复始便是例证。
我一生很少洗碗，这与两个女人有关。母亲封建，认为洗碗是女人的天职，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、干大事、有出息，不能围着锅台转。妻子勤快，以为任劳任怨、独立操持家务就是疼丈夫爱儿女。两个不同时代的女人，不约而同地默契接力，秉持不同的理念，65年来，共同对一个懒汉活体标本进行终身养护。
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洗过碗，而且是用舌头“洗”的，因介质是舌非水，于是人们形象生动地把它叫舔碗。提起舔碗，现在的孩子可能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舔碗其实是个技术活，需要长者示范，反复实践，才能得要领、舔干净。我的师傅是家父和远亲近邻，他们个个身怀绝技，是舔碗能手。
五十年代末、六十年代初，国际政治风云突变 ，自然灾害接踵而至，刚刚当家做主的人民既要不遗余力的建设新中国，又要勒紧裤腰带还债，战天斗地。倔强不屈、勤俭节约、多难兴邦构成那一代人的性格特征，舔碗也成为印证时代特色的鲜活记忆。
那时候农民出工收工时间统一，开饭时间也相对集中。不论是在约定俗成的饭集，还是在分散用餐的庭院，随处可见饭后舔碗的特写镜头。先卸掉帽子，双手抱着碗凑到嘴边，然后伸长舌头，以碗底为圆心，以舌长为半径，沿着碗的边沿等高线作同心圆运动，一圈一圈直达碗底。舌尖所到之处，附着在碗里的残留饭粒被一扫而空，收纳入胃。舔碗的最高境界是额头鼻尖、脸蛋下巴等面部高地没有剐蹭，不出现花脸，而碗洁净如洗。
曾几何时，国民养成的舔碗陋习早已销声匿迹，直至浪费惊人，粮食安全引起高层警觉，划定耕地红线，倡导“光盘行动”，才让人幡然醒悟：浪费就是极大的犯罪！舔碗与光盘行动一脉相承，是预防犯罪的高尚行为，是节约生命资源的明智国策。可怕的是眼下时常打着饱嗝，肥胖想瘦的国人舌头僵硬变短，功能退化，即使通过意志努力也很难像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地舔碗了。才过了几天好日子，就因为当今物质极大丰富而去铺张浪费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。
耄耋之年的母亲一直坚持舔碗，即使因此受到子孙的群起围攻也乐此不疲。近几年有所改变，每天饭后掰一块馍当擦布，擦一圈碗吃一口沾上残汤剩饭的馍，碗擦净了馍也吃完了，其尽情享受的幸福过程和满足神态超过了五星级酒店的众多食客。母亲不但爱舔碗，她也爱洗碗，虽然年事已高，可怎么阻止也拦不住她的执拗。后来我们渐渐地发现了其中的奥秘，母亲的坚持是人生的证明。她用洗碗证明自己的生命存在和剩余价值，用力所能及的付出收获心满意足的情感体验。明白了这一点，我们不但不阻拦反而鼓励她洗碗。只是在她洗完后，我们背着她偷偷再洗一遍。如此这般，两全其美，各得其所，何乐不为。也许，勤俭与顺从就是母亲高寿的灵丹妙药。
据官方媒体报道，智能洗碗机已经面世量产，进入寻常百姓家。高科技产品能够解放双手，避免劳累，节省时间，是社会文明的巨大进步，但它用水量大，不及手洗环保节能，更不能真切地感受爱的投入和传递。坚持洗碗，厉行节约，涵养家风是厨房文化承载的永恒主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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