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山石》全诗
山石荦确行径微， 黄昏到寺蝙蝠飞。 升堂坐阶新雨足， 芭蕉叶大栀子肥。 僧言古壁佛画好， 以火来照所见稀。 铺床拂席置羹饭， 粗粝亦足饱我饥。 夜深静卧百虫绝， 清月出岭光入扉。 天明独去无遗语， 魂识左右随所之。
诗歌赏析
我们可以从几个层面来理解这首诗的精妙之处。
结构与叙事：一篇“游记”诗
这首诗最显著的特点是它像一篇完整的游记，按照时间顺序，从黄昏写到深夜，再到天明,清晰地记录了诗人在一座山寺中的一夜经历。
- 入山（黄昏）： “山石荦确行径微，黄昏到寺蝙蝠飞。”
开篇即景，石阶险峻、小路难行，点明了山行的艰辛，黄昏时分，蝙蝠在寺中飞舞，营造了一种荒寂、古拙的氛围,为全诗定下了基调。
- 寺中（初夜）： “升堂坐阶新雨足，芭蕉叶大栀子肥。”
雨后初晴，诗人进入寺堂，坐在台阶上休息，雨后的芭蕉叶子显得格外肥大，栀子花也开得饱满，这两句色彩鲜明，动静结合，充满了生活气息和自然的生机，与开篇的荒寂形成对比,展现了山寺的清幽之美。
- 夜观（深夜）： “僧言古壁佛画好，以火来照所见稀。”
寺僧告诉诗人寺中古老的壁画很有名，并点燃火把带他观看，这里的“稀”字用得极好，既指壁画年代久远、画面斑驳、稀奇罕见，也暗示了在火光下所见景象的朦胧与神秘,这为诗歌增添了一层历史的厚重感和宗教的神秘感。
（图片来源网络，侵删） - 用餐（深夜）： “铺床拂席置羹饭，粗粝亦足饱我饥。”
寺僧为他铺床、打扫，并端上了简单的饭菜，诗人虽然吃着粗茶淡饭，但吃得非常满足，这句写出了山寺生活的质朴，以及诗人对此的安然自得，体现了他不慕繁华、安于简朴的品格。
- 夜深（深夜）： “夜深静卧百虫绝，清月出岭光入扉。”
夜深人静，万物俱寂，连虫鸣声都消失了，一轮皎洁的月亮从山岭后升起，清冷的光辉洒满了房门，这是全诗意境最空灵、最宁静的时刻,诗人的身心都融入了这片山月的清辉之中。
- 辞别（天明）： “天明独去无遗语，魂识左右随所之。”
天亮了，诗人独自离开，没有和任何人告别，但这并非无情，而是因为此情此景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，他感觉自己身体的魂魄都会永远跟随着这片山山水水，结尾的“魂识左右随所之”将这次山寺之行的情感体验推向了顶峰，表达了一种刻骨铭心、永不磨灭的眷恋。
艺术特色：“以文为诗”的典范
韩愈是“古文运动”的领袖，他的诗歌也带有浓厚的散文色彩，这首《山石》就是最好的体现。
- 叙事性强，结构完整： 如前所述，它像一篇有头有尾、有时间、有地点、有人物、有情节的记叙文,打破了传统诗歌多抒发瞬间感受的格局。
- 语言质朴，古拙有力： 诗中用词不事雕琢，显得古朴苍劲，如“荦确”（luò què，形容石头险峻不平）、“粗粝”（cū lì，指粗劣的饭食）等词，都很有力量感,与诗歌的雄奇意境相得益彰。
- 意象鲜明，对比强烈： 诗中“山石”的险峻与“芭蕉栀子”的肥美形成对比；“古壁”的斑驳与“清月”的皎洁形成对比；“粗粝”的简朴与“饱我饥”的满足形成对比，这些对比使得诗歌的层次更加丰富,意境更加立体。
- 情感真挚，意境深远： 全诗没有直白地抒情，而是通过记叙一系列事件和描绘景物，将诗人对自然的热爱、对简朴生活的向往、以及对这次经历难以忘怀的情感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，达到了“一切景语皆情语”的境界。
意境之美：雄奇与幽静的统一
《山石》的意境是独特的,它融合了两种看似矛盾的美感：
- 雄奇之美： 开篇的“山石荦确”就展现了山的险峻、奇崛，带有一种阳刚、壮美的力量。
- 幽静之美： 雨后的芭蕉、深夜的寂静、清冷的月光，则营造了一种空灵、静谧、安详的氛围。
诗人将这两种美感完美地结合在一起，既有山川的骨力，又有山林的灵秀，这种雄奇与幽静的统一,正是韩愈诗歌风格的典型特征。
韩愈的《山石》不仅仅是一首写景诗，它更是一次精神之旅，诗人通过记述一次夜宿山寺的经历，展现了他对自然的敬畏、对质朴生活的赞美，以及一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精神追求，其精巧的结构、雄奇的意境、苍劲的笔法，使其成为一首“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，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”的千古绝唱,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